雁將軍 作品

第16章 兒時的羈絆

    

除了埋頭練劍,一向沉默寡言。墨什鬆用回來了。他是這個農家的男主人,剛去後山打柴回來,將柴禾扔在牆角,和家人圍坐,準備吃飯。“苦命的孩子,剛剛經曆了這麼多事,一時間很難走出來。再等等吧!”墨什鬆用麵色憨厚,古銅色的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紋。他雖為一介村夫,但年輕時候也是土司王府的兵丁,算是見過世麵的人。這村裡有很多人跟他一樣,年輕力壯時,平日裡在家耕種,遇戰時則化身兵丁隨王爺出征。墨月和墨白相視一眼...-

向思安提到的姝兒,便是他的親侄女,向思明的女兒。

墨白何嘗忘記過她,當年在桑植土司生活時,幾乎整日都與她為伴,她陪他練劍,他陪她閒玩。自從三年前他離開後,這一晃便又去了三年。

此次回來,墨白有想過若跟她再見麵的情景,可又不全然敢去見她。他在土司府住了數日,也冇見她像往日那樣常來府上,雖覺得奇怪,但也未向他人打聽。

今日,向思安終於提到了姝兒,讓墨白重燃起了去見她的念頭。他知曉她家,一路上心事重重,想入非非,不知不覺間便已到了家門口。

那扇已然變色的大門,於墨白而言是多麼的熟悉,他在門口站立片刻,想起自己當年前的不辭而彆,卻仍鼓不起勇氣,直到身後突然傳來向思明的聲音。他轉身,二人幾乎同一時間認出了對方。

“二叔好。”墨白未改往日稱呼,如此一來,竟像是回到往日。

向思明認出墨白之後,驚喜之餘,不禁大笑道:“好小子,幾年不見,二叔幾乎都認不出你了。”

墨白麪色尷尬,訕訕地笑了起來,問他可好。

“好得很,好得很。”向思明似是很開心,“你是來找姝兒的吧?”他在提起女兒時,卻又換了副口氣。

墨白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對勁,卻又不敢確信,隻好問姝兒是否在家。

向思明並未吱聲,推開門,把他讓進屋裡。

墨白走進院子時,那些年在此與姝兒一塊兒學習練劍時的場景,又如同畫麵一樣徐徐展開於眼前,彷彿仍在當下。片刻之後,他跟在向思明身後,一直穿過弄堂,便到了姝兒閨房門口。他站在門外,卻突然不知為何不敢再邁步。

“姝兒她……你進去吧。”向思明似有難言之隱。待他離去後,墨白正打算敲門,屋裡傳來姝兒的聲音:“阿爸,是您回來了嗎?”

墨白聽見如此熟悉的聲音,有那麼一瞬間,倆人初次見麵時的情景再次展現眼前。

那年冬天,雪花紛飛,正好是向思安大壽,墨白隨阿媽端坐於大堂之上。姝兒隨他父親前來賀壽,眼睛又大又圓,正好坐於他對麵,就像一朵嬌豔的花兒。那是二人初次相識,他看著她,她也看著他,而後旁若無人地笑了起來。

宴後,墨白獨自去外麵玩耍,誰知看到姝兒獨坐在屋簷下發呆,於是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,打算嚇唬嚇唬她。誰知,姝兒像是早知道他來了,隻是看了他一眼,又繼續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,默不作聲。

墨白覺得無趣,就這樣安靜地陪她坐著,也是一言不發。許久過後,姝兒突然問他叫什麼名字。他說:“我叫墨白,你呢?”

“我叫姝兒!”姝兒的聲音好聽。

“你從哪裡來,我怎麼從未見過你?”墨白又問,姝兒說:“我住在土司城裡。”

墨白不記得自己之前是否見過她,但從今晚之後,卻把她永遠留在了心底。那晚,每人問了對方一個問題,便再無言。

“阿爸,是您嗎?”姝兒的聲音再次傳來時,打斷了墨白的思緒,他輕聲歎息,隨後推開了門。他嗅到一股清香,跟姝兒小時候房間的味道並無兩樣。這個熟悉的味道,於他而言,彌足珍貴。很快,當他的目光落在床上的姝兒身上時,姝兒也看見了他。四目相對,久彆重逢之後原本該是喜悅,然而卻變成了驚恐。

姝兒的眼睛依然好看,隻是麵無表情。她使出渾身氣力,似乎想要坐立起來,最終卻仍無力地躺了回去。

墨白呆呆地望著她,顫抖著,不知所措。

房裡靜若安瀾,沉重的呼吸聲躍然耳邊。

姝兒突然將頭縮進被子,良久冇有動靜。

墨白立於床前,不敢動,也不敢出聲,直到過了許久,姝兒終於探出頭,卻全然像是變了個人,嫣然一笑,說:“你回來了!”

墨白心中無力,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此時的所見。他慢慢靠了過去,雖隻是移動短短的兩步,卻感覺走了千年萬年。

“何時回來的?”姝兒眼裡依然含笑,墨白終是開了口:“你……發生了何事?”

姝兒並未回他,隻是朝他伸出了手,他慌忙攙扶著她,並助她坐正。他本打算鬆開手,卻被她緊緊摟住,隨後貼在他胸口,發出嚶嚶的抽泣之聲。直到此時,他仍不敢相信自己親眼所見,不敢相信姝兒竟是真的無法行走了。

墨白在與姝兒相處的那些年,他倆是外人眼裡的青梅竹馬。他喜歡她,可隻是將她當成阿妹,除了小時候牽過手,也從未與她有過更為親密的接觸。

時至今日,她抱著他,二人如此接近,如此親密。本該是甜蜜的相逢,他的心卻如刀割,裂開一道深深的口子。

也不知過了多久,姝兒終於放開他,擦去淚水,默默地垂下眼皮,目光羞澀。

“告訴我,究竟發生何事?何人將你變成如此模樣?”墨白壓抑著憤懣,“姝兒,你快告訴我呀。”

姝兒輕聲歎息,又徐徐說道:“是我自己,與他人無關。”

墨白

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無力地說:“不,我不信。你實言告訴我,究竟是何人害你成這樣……”

“是我自己。”姝兒打斷了他,“是我不小心,從樓上跌落,摔斷了腿。”

墨白頓了許久,似乎終是信了她,卻還問道:“有請法師看過嗎?”

她點頭,卻又搖頭。

“都怪我,要是我在,你也不會……”他一想起她此生都無法再如常人行走,內心又是一陣抽搐。

“都怪我自己,你不必自責,都是我的命。”姝兒聲音平靜。墨白如何能不自責,如何能不悔恨,又如何可裝作若無其事?

當日,二人聊了許多,回想起關於兒時的趣事,姝兒不禁淚水漣漣。她想起他走的那日,甚至都未與她親口告彆,便問他為何要那樣做。

墨白心裡疼痛,當初明明想的是那日一彆,今生可能便不會再見,可他不敢與她說。此時麵對她猩紅的目光,隻痛苦地道出一句不疼不癢的話來:“我怕不捨!”

“你可知道,不與我道彆,偷偷摸摸地離去,那些日子,我是如何走出來的嗎?”姝兒的話語如刺一般紮進他胸口,令他痛徹心扉。然而她並非真的責怪他,說出這番話後,忽又噗嗤一笑,說:“那日若是你當麵與我告彆,我也會極為不捨,可能會隨你一起走。當初我就想啊,你走了,往後我該怎麼辦。冇人陪我,哪兒也不想去……誰知,可能是老天看我可憐,真就讓我成天躺著,便哪兒也去不了了。”

她越是如此,他越是心痛,也便越是不敢麵對如此結局。巨大的悲傷在他身體裡蔓延,像一股一股氣流,在不斷而激烈地衝撞著他的魂魄。當他轉身不敢再與她對視時,她又像是自語道:“好些日子冇出門,阿爸又該嘮叨了。”

墨白用儘全力將悲傷排擠出去,隨後從床鋪上把她抱了起來。她很是慌亂,卻未拒絕,雙手勾住他脖子,就這樣被他摟著,一步步走出房間。她耳朵緊貼於他胸口上,沉重的心跳聲令麵紅耳赤。

他將她穩穩噹噹地置於椅上坐下,蹲下身,凝視著她的雙眼,深情滿滿地說:“往後我做你的雙腿,你想去何處,我便帶你過去。”

姝兒一時冇忍住,眼圈又紅了。

當日,墨白與姝兒在太陽下聊了許多,直到天色將晚時,纔不得不離去。臨走前,她雖一言不發,就這樣安靜望著他,可他看出她內心有許多不捨,故說道:“明日我還來。”

“明日你不用來了。”姝兒說,“往後也不用再來。”

墨白不明其意,立在原地未動。

“這些年,我唯一的心願便是再見你一麵,今日總算如願。如今見你很好,也了無遺憾了。”姝兒的話落在墨白耳中,如有千鈞之重。

墨白步履沉重地走向門口,卻再次遇見了向思明,像是特意等他。向思明提出想與他說會兒話,二人於是一同去了附近茶館。茶館就在街邊,說是茶館,實則就是個簡易的棚子。白日裡倒是很熱鬨,太陽落山之後,來來往往的人就少了許多,也不再如此喧囂了。

向思明雙眼迷離,端著茶碗,卻又許久未飲一口。

墨白也未飲茶,卻嗅到一絲泥土的清香。

“墨白。”向思明終究還是開口說話了。他對墨白直呼其名,這麼多年依舊未變,“你見過姝兒了吧?”

墨白應道:“見過了!”

“她的腿……”

“她的腿究竟為何會變成那樣?”墨白未等他把話說完,便搶白道。

向思明這才一口喝乾碗中茶水,那副模樣,倒是很想說出來,最終卻又無力地說:“算啦,她不讓我跟你說。”

墨白本已懸著的心,此刻懸得更高。他又何嘗體會不了他內心的苦痛,沉沉地歎了口氣,問他還有無法子將她治好。

“這些年,該想的法子都想了。”向思明又飲完一碗茶,而後將茶碗重重地拍在桌上,“那日你走之後,姝兒揹著我偷偷去追你,途中遇到一群畜牲……姝兒在逃跑時,不幸墜下山崖,幸虧我及早趕去……她的命雖是保住,但兩條腿都廢了。”

墨白喉嚨裡翻滾出一股酸楚的味道,差點冇讓他吐出來。他感覺自己在顫抖,又想起姝兒說自己不小心摔斷了腿。

“她那是為了不讓你愧疚。當時追趕姝兒的人,正是茅崗的土兵……”向思明像飲了烈酒,雙眼血紅,此時再想起向思安竟與覃良順修好,便再也忍受不了,惡狠狠地罵道,“我非親手宰了覃良順,用他的命賠姝兒的腿。”

“為何會如此,為何會如此啊。”墨白喃喃自語,他懊惱的是當年自己就不該不辭而彆,否則姝兒便不會去追他,也便不會發生後來之事了。此時,他在明白實情後,便覺得自己纔是害了姝兒的罪魁禍首。

“此事與你何乾,要算也要算在覃良順頭上。”向思明漸漸平靜,“姝兒正是怕你責怪自己,故一再阻止我與你說出實情。此事你知曉便可,不可與姝兒說。若她知曉,定又會責怪於我。”

墨白似乎全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去的,頭重腳輕

地走在黑暗的大街上,彷彿整條街上僅剩他自己。

墨白失蹤了半日,雁南飛與墨月均不知他去了何處,直到夜色降臨,才終於見他無精打采的現身。二人與他說話,他也不搭理,把自己關進屋裡,再未出來。

“為何對我好,離我最近最親之人,全都冇有好結局?”墨白已然無比自責,怨念一起,便覺得全然都是自己的錯了。

夜闌人靜時,墨白毫無睡意,忽聞視窗有聲,推窗一看,隻見雁南飛與墨月正同坐於屋頂之上大碗喝酒。

“一個人不悶嗎?出來喝酒呀,酒可解千愁。”雁南飛朝他舉起酒碗,墨月也說道:“阿哥,無論你遇到何事,均可與我說。”

“還有我,我與月兒永遠站你這邊……來呀,酒都滿上了。”雁南飛話音剛落,墨白便翻身躍上窗戶,而後縱身飛上屋頂,從他手中接過酒碗,一口喝儘,渾身通透。

-命抵一命!”裘千羽滿眼凶光,話音剛落,百裡俾眼裡射出一道寒光,突然手起刀落,離他最近的土兵便被割破喉嚨,氣絕身亡。裘千羽萬萬冇料到百裡俾竟如此心狠手辣,但也隻是遲疑了一下,隨即大笑道:“百裡土司為人爽快,與裘某果然是同道中人,不過這也算是一命換一命嗎?”“不知裘副指揮使是否滿意?”百裡俾將染血的刀遞於守衛,“若是不滿意,本爵便再殺,直到大人滿意即可。”一時間,守衛麵麵相覷,紛紛麵露懼色。裘千羽仰頭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