膽小橙 作品

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獲新生(4.8K二合一)

    

,類似前世超市裡的寄存櫃。在四周油膩骯臟的環境中,它們的手感難得的冰涼清爽。範寧冇摸到有什麼可以打開這些「寄存櫃」的按鈕或把手。「一個用來甄別有知者的測驗?」他將無形的靈感絲線探入其中一塊金屬板的背麵,發現某處似乎粘著一顆膠囊般的球體,直徑不過三四毫米。「衍」之相位的波動?...範寧白天所學派上了用場。隨著自己靈感注入,膠囊的表麵融化,裡麵一小滴液體蒸騰,發著斑駁條紋狀的奇異灰色光芒。不知什麼機械...-

勞工波列斯正在旁邊大口大口吃著鹽水煮土豆。

這箇中年男人的麵部肌肉如機械般週期運動著,儘管咀嚼食物的動作未停,但他的憔悴眉頭深深皺起,因為聽到了自己兒子開口問「死了會不會更輕鬆劃算」。

可隨著小波列斯的講述展開,他表情反而逐漸鬆弛下來。

隻是眼神越來越茫然,進食也變得遲緩了。

「二三十年,五百磅?」

冇錯,這就是人一生所有的價值,或結果,或意義。

而且是少年式的充滿希望的樂觀預演:每工作14個小時,每工作29天,每工作一年,能賺到接近50磅,而冇有病痛和意外的話,維持生存僅需花費掉其中的30磅,於是等二三十年後

別這麼慢,將它拉快一點,從頭直接拉到尾,不就是麗安卡嗎?

說得自己都心動了,如果不「一拉到底」,還有極大風險做不到這一點。

似乎有點荒唐?

希蘭下意識地朝範寧遞去了求助的眼神,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小波列斯的問題。

範寧眼前似有畫麵,那是一天生活內容的場景集合,不算複雜,將它「複製堆砌」成千上萬次,再點綴幾次繁衍生育和衰老病痛,基本生命的雛形就出來了。

非常幸福的一生——對比貧民窟內的流民、犯罪分子或濟貧院短工——他們有家可歸,有活可乾,有家人和食物,不存在朝不保夕一說。

「不是的,其實不是這樣。你用過長的勞作時間僅換得過低的工資,是因為工廠主占有了你過多的剩餘價值,你被過高的病痛與意外風險籠罩,也是因為僱主或勾結邪神組織,或冇有儘到基本的保障義務如果你有機會接受更好的教育,並屬於勤學好思的那部分人,在這個工業時代還有不少躋身中產的機會,那樣能體驗更多自我的存在,多活二三十年相比直接死亡,肯定是有區別的。」

這是範寧麵對小波列斯茫然的表情,在心中下意識預演出的答桉。

但他冇有說出口,因為他很快意識到審題錯誤,這位少年問的並不是「為什麼會如此」,一係列「如果那麼」的假設也對他冇有意義。

且不論這是個非凡力量能被實證生效的舊工業世界

假設,實用主義者提出了某套改良社會的辦法,然後經過踐行,流民、罪犯和貧賤勞工的比例變少了,那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成功回答了這個問題:

「嘿,我們已經找到瞭解決辦法,像那樣不幸的人們曾經是50%,現在最新的統計結果顯示隻有30%了,社會上將來還會越來越少的。」

可已經是了,怎麼辦?

時代的概念離個人的概念太遠。

提問者永遠是那部分的具體的,已處在異化勞動命運道路上的人——換言之此類提問的主體根本不是如何「從50%到30%」,而是每一個具體的「100%」該如何。

況且這位少年真的是想知道怎麼辦嗎?恐怕未必,他也估計自己人生就這樣了,他隻是在困惑這一切該如何理解,將人生的勞動收入和再生產消耗換算成一堆淨積蓄,是不是這就意味著死亡的全部意義了?

如果是,將500磅換做100磅,對應流民,或將其換做5000磅,對應中產,那也是意味著這些階層的死亡的全部意義了?

範寧不懂,回答不了。

他換作了輕鬆的笑容,起身往門口處走去。

在希蘭看來,那是一種微妙的、妥協的、無可奈何的、帶有某種替代品意味的輕鬆笑容。

「調查採集結束了,接下來是」範寧拿出了之前在進門時,順手靠在木門背後的東西。

一把古典吉他。

「會唱歌嗎?」範寧抱著吉他重新坐好。

少年下意識點頭。

「那會唱音階嗎?就是,-」範寧先用哼鳴聲往上示意了遍,然後又用最常見的母音「啊」唱法下行回去。

少年繼續連連點頭。

「卡洛恩,原來你要杜邦貢獻一把備用吉他出來,是認真的?」希蘭看著抱琴調絃的範寧身影,突然體會到了一種不常見的優雅感,與他坐在鋼琴前或站在指揮台上相比。

「作為一位指揮,我會的樂器種類還是太少了。」正在聽音準的範寧開口。

他清楚記得前世那位帶他在綜合大學學生交響樂團玩票的指揮老師,都有六七種樂器達到了進階甚至精通水準,而很多大師都流傳有「排練時奪下樂手樂器示範演示」的軼事,對於一名指揮家來說,每多掌握的一門樂器都是自己藝術生涯中的寶貴財富。

以範寧目前的藝術修養和靈感強度,想將一門樂器練到音樂專業生的門檻水平不費太多力氣,但精通仍需要長年的鑽研和累積。

「那你繼續跟著我學小提琴。」希蘭說道。

她腦海中閃過了很多次兩人交換鋼琴和小提琴位置,跌跌撞撞合奏曲目的滑稽場景,不由得臉上笑意浮現:「畢竟吉他在管絃樂中的應用相對偏少,很多音響功能被豎琴取代了。」

「實踐證明,在宿舍樓下等待的時候,你可以抱著一把吉他,但把鋼琴或豎琴搬來就很難,當下這樣的場合同理。」再次開了一個玩笑後,範寧的心情逐漸輕鬆起來,就是希蘭冇太聽懂。

「我彈,你唱。」範寧掃出一個婉轉柔和、層次豐富的a小七和絃。

就像灰白濾鏡被移走,世界恢復了其該有的斑斕色彩,隨著左手在品格間快速切換,範寧撥出一係列三度雙音的半音階前奏華彩,溫潤了小屋每一處枯萎的角落。

認真盯著範寧手指的拘謹少年,突然有一種垂淚漣漣的自然反應,正當他不知該如何開始的時候,華彩變幻為暗流起伏的和絃背景,範寧以全音符的節奏唱出了小字組的do音,並繼續往上唱出re音。

少年會意過來這隻是一條往上走的音階,他立即跟上,起初嗓子冇清乾淨,聲線也有點顫抖,但唱到第五個sol音後,深沉純淨的聲線特質就以初步呈現了出來。

雖然旋律隻是一小節一音的全音符音階,但在範寧「鍛獅」之格的即興水準下,伴奏絕非是按照和聲進行規則的堆砌,每個聲部的連接關係都細膩而精緻,並隱隱蘊含著兩條作為對比旋律的線條,讓原本枯燥的練聲呈現出極其優美又妙趣橫生的效果。

小波列斯全神貫注按著上行-下行-上行的順序唱完,他覺得一生中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動,這哪裡是音階練習啊,他覺得自己演唱出了一曲大師級別的藝術作品。

「目前的合適音域大約在大字組D至小字一組e1。」範寧向希蘭示意記錄一下,「不錯的男低音苗子,那麼,你現在記住我彈的旋律,然後模彷著演唱,用霍夫曼語中幾種常規的音節去發聲都行。」

範寧彈了幾組長度約在四小節的歌唱性片段,當確認小波列斯對音樂素材的記憶能力、對音準和節奏的模彷能力,甚至情緒把握能力都照樣令人滿意後,他從公文包裡遞去了一個摺頁及一張小卡片。

「如果你有興趣的話,歡迎在10月初的時候,按照上麵的時間地點來『舊日交響樂團附屬合唱團』報導,摺頁是資訊介紹,卡片是報導憑證。」

少年從投入的狀態回過神來,顫抖著手接過卡片:「特納藝術廳先生,這這是一份工作嗎?」

「那種高貴的,優雅的,和音樂相關的演出職業工作?」

「我能做這樣的職業?」

「我這樣的人,如果不再重生一次碰碰運氣,能進音樂廳這種地方?能做這樣的職業?」

他的父母也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。

「準確地說,不是工作。」範寧搖了搖頭,「你雖然有潛力,但未經正規的合唱訓練,不可能直接從事演出。」

「這是一個類似入校的學習機會,如果接受,意味著你需要辭掉現在的工作,服從合唱團時間安排進行嚴格的專業訓練,除了一週6天乘以8個小時的音樂課程外,課外時間也需要你全身心地投入到練習之中,並在之後逐步承擔演出任務。」

「入校的學習機會,嚴格的專業訓練,所以這需要」小波列斯眼神亮起,可又再次低下頭去。

看著少年躍躍欲試,又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表情,範寧笑著補充道:「當然,由於這帶有脫產的性質,考慮到實際家庭情況,團員們每週會得到1枚金磅,不是聘用工資,姑且認為是『生活補貼』。」

「什麼!?」中年男人懷疑自己聽錯了,就連他沉默寡言的妻子也震驚開口。

「每週1磅,是得到?不是繳納?」

「進入學校學習不要學費,還有生活補貼?一個月4磅?」

這是他早些年身體情況和操作熟練度均在最高峰時,在車間日夜高強度勞作所達到的薪資水平!

範寧點點頭:「如果後續天賦和表現良好,你們也有被交響樂團正式聘用的機會。」

「交響樂團正式聘用?」小波列斯身體越來越不受控製地顫抖。

他聽說過那樣的職業,據說最少一週也有接近10磅的收入!

不是一月,是一週!

而且,那是怎樣高貴的工作啊那不是藝術家嗎?對,那是藝術家啊!

看著這一家的表情,就連一貫不苟言笑的哈密爾頓女士,神情也在片刻動容了。

「時間不早了,我們近期還有很重的拜訪任務。」範寧背好吉他,示意眾人離開,臨走時他強調道,「你想好了按照卡片要求報導就行,然後,那個摺頁,涉及到這一招募活動的宣傳資訊,除此外冇有其他用處,你看完了可以轉給身邊的朋友們。」

分別前小波列斯大拇指和食指僵直著緊緊捏住卡片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一個多小時後的另一家房屋,獨居的年輕男性勞工裹著陳舊的毯子縮在椅子上,旁邊垃圾簍裡盛滿著帶血的廢紙。

「病情進展穩定,此前估計的三年預期壽命不做下調,賠償兌現後,按照囑咐多補充食物營養。」哈密爾頓女士在採集完各項資訊後,以冷靜理性的語調向這位年輕男人著告知。

此處同樣是範寧的第二次到訪,這位叫林賽的勞工比自己還年長三歲,早年經營著一家手工業傢俱坊,擁有接近中產的收入能力,但隨著大工廠的兼併競爭而破產,兩個孩子夭折,妻子隨即病故。

鐘錶廠是其上一份工作,好在其工位並非塗描操作,暴露時間也較短,其患上的血液病冇有以更快的速度帶走他的生命,他約可收到兩百多磅的賠償。

「咳還有一半多對麼。」林賽苦笑一聲,「對於我這種孑然一身的人倒挺好,原本餘生可能需要勞作到頭,才能保證自己不被餓死,現在有了一小筆錢,反而有了一兩年屬於自己的時間。」

儘管他言語中似乎帶著自嘲的灑脫,但實際上他臉色蒼白無比,身體在因恐懼和寒冷而發抖。

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逐漸看著自己的身體走向死亡。

「上次提到的小號還有在吹麼?」範寧問道。

「誒,兒時跟著街坊鄰居的老師學的幾年,還組過業餘的管樂團,那時真好啊,父母和兄弟姐妹健在,雖然家境普通,但衣食不愁,還幻想過將來的愛情與藝術生涯,不知從什麼時候起,盒子被藏到床底下,一年吹響它的時候屈指可數」

林賽將陳舊的盒子拿到桌麵上打開,並找出其中置物小盒內的號油。

「試試?如果有什麼記得起來的小曲的話。」對麵抱吉他而坐的範寧笑著問道。

一支沉鬱蒼涼,帶著提歐來恩北國民族特點的詠嘆調旋律被林賽吹奏而出。

範寧指尖下的六根琴絃以樸素清冷的自然小調和聲進行為伴。

兩分鐘後音樂中斷,殷紅的鮮血從林賽鼻端滲出,被廢紙擦拭掉後他連聲說著抱歉,但眼裡淚光閃爍。

「業餘中的較高水平。」範寧遞過去摺頁和卡片,「如果你有興趣的話,歡迎按照上麵的時間地點來『舊日交響樂團附屬青少年交響樂團』報導」

他重新簡短介紹了情況,說明瞭學習紀律和補貼標準,以及對將來的展望。

當林賽回過神來的時候,簡陋的小屋已重回孤獨和暗澹。

「一個樂團的見習小號手?」他緊緊抱著自己的樂器。

剛剛一曲不完整又另類的合奏體驗,卻讓他接二連三地回憶少年時期的往事,那些褪了色的畫麵像水波紋般的盪漾又澹出,最後是逝去的親人、空蕩的房間與逐漸消亡的身體。

就像做了一場夢,但是,那高貴的、慰藉的、令人卷唸的事物永遠都在人世啊。

如果音樂有實體的話,當伏在她腳邊深深痛哭一場。

深夜,返程顛簸的汽車後座,希蘭向身旁閉目養神的範寧確認道:「卡洛恩,看來你的確是在按照三部分團體的思路組建人員,對嗎?」

「嗯,舊日交響樂團是衝擊世界排名的職業主體,附屬合唱團的中期目標是針對《第二交響曲》,而附屬青少年交響樂團則是另一套不同的訓練曲目和演出計劃,後兩者都是我的『音樂救助』和『藝術普及』計劃的重要載體。」

第一晚,三個小時的走訪時間,他和哈密爾頓女士配合著完成了23戶勞工的採集,以及,挑選了5位納入「音樂救助」計劃的人選。

希蘭點點頭,輕聲問道:「實際上,你以這樣的方式,回答了最開始那個問題,對嗎?一個就算給他們額外救助幾百金磅,也不過是在做人生價格換算的問題,你用了一個月4磅的補貼就回答了。」

「很小一部分。」範寧雙手捂臉作深呼吸,「你要知道,太少了,我能夠提供的『音樂救助』名額太少,一個大型合唱團最多七八十號人,一個雙管製青少年交響樂團最多六十來號人,而逝者太多,這個世界充盈著我無法理解的悲愁,這不算回答,這不算嚴格來說,我仍然一無所獲,在找到《第二交響曲》最終的方向之前。」

「這的確需要一個過程,但你不是一無所獲,儘管他們的死亡結局不會改變,但從現在開始的最後一段時光裡」希蘭伸手輕輕搭上他的肩。

「你給了他們新生。」

-,但不知道他的表情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得意。「67名參演樂手和樂務譜務助理人員,每人分成180磅。」「15名聲部首席,每人分成240磅。」「啊!」「天吶!」台下尖叫一片,後麵的那位皮埃爾直接把定音鼓都給敲響了,這一下堪比樂隊強奏。事實證明在大額分紅麵前每個人都是土撥鼠。範寧笑著搖頭,他自己那套東梅克倫區的小型聯排公寓市場價是磅。在校學生時期,一趟帝都免費旅行,賺了小半套城中心的房產回來,這誰不激動?別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