膽小橙 作品

第四十八章 大宮廷學派(4K二合一)

    

旁邊頭頂上方,跳動的燭火讓她的側顏更顯嬌俏,而視野裡充當她背景的各種室內陳列,也在暮色中顯得精緻、細膩、靜謐而纖塵不染。「是啊,這多好」「你看,今天是這座城市的職員們最後一天工作日,明天是禮拜天」「其實不光我們,等馬克和他的唱片公司員工們結束今天的廣告投放工作,可能會有一場精緻的社交活動等著他;赫胥黎副校長說不定正在一間如此寧靜雅緻的宅邸裡,和他的夫人及三個孩子不疾不徐地享用晚膳;施特尼凱校長或許...-

「你們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。」

範寧緩緩揭開自己的眼簾:「我們應該已經過了那條充斥著汙染視覺存在的通道。在正常狀態的星界或移湧裡,睜不睜眼冇有實質上的區別。」

兩人跟著他的步伐稍稍挪動了幾步,並開始進一步打量四周的環境。

除綠色的夜晚和漆黑如墨的平台外,還有一些起初第一眼冇發現的模糊事物。

平台後方是虛無的深淵,前方遠處則可看到綿延不絕的廢墟輪廓。

坍塌的鐘樓、扭曲的城牆、上下顛倒的雕塑與樹木、倒伏橫置的塔形房子…

「這裡應該纔是第3史圖倫加利亞王朝『大宮廷學派』的遺蹟,纔是深井中真正的第三層所在。」

範寧眺望著遠方荒蕪怪誕的廢墟,它們形態支離破碎,不合物理規律地在黑綠色霧幔深處晃盪,就像一堆漂浮在水麵上的破爛玩具。

希蘭試著確認道:「…所以,『大宮廷學派』的確建造了一座象征意義上的塔形建築,並在洞窟底端畫上了『穹頂之門』,在上麵兩層隱喻了見證之主的起源,並把核心區域的入口設置在了塔的第三層…然後,第三層我們進去時看到的畫廊與放著各種古怪事物的房間,也的的確確是『大陸鏈金術士協會』所建?一個上千年,一個兩三百年,兩者糅合到了一起?」

範寧微微頷首:「對。包括深井,應該也是鏈金術士們修建的,這樣可便於他們探索這座第3史塔形建築…」

「抱歉,我忘了…」說到這範寧鬆開兩位少女的手,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。

他繼續解釋道:「世界表象和意誌的混合,應該從我們下到深井時就開始了,當然,那裡隻是一個初始的過渡態,『表象』或『醒時世界』的成分占了絕大多數,在秘史糾纏律的作用下,僅有幾盞燭台溢位邊界,生長到了不同歷史時期建造的深井上。」

「越往裡,『意誌』或『夢境世界』的成分越大,所以不合常理的事物就越來越多了,比如前兩層大廳影響神智的字元,變化無常的甬道旋梯,比如第三層畫廊和地下建築中的種種可怖事物…而到了最後我們閉眼走的那條通道,占比徹底反了過來——絕大部分都是星界層或移湧層的事物,醒時世界僅餘微弱的比例…」

「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它們是虛幻的,每一個研習隱知的人都知曉,表象和意誌共同構成真實的世界,它們的汙染和危險真實地存在著。」

但範寧不解的是,自己從冇在耳邊直接聽到她們描述的那種密響,似乎自己存在哪方麵的特質可以抵抗這種汙染。

難道是自己一直習慣於隨身攜帶的東西?總不可能是指揮棒,美術館鑰匙倒是有可能?

「那畫呢?畫是什麼情況?」瓊仰頭看天。

她的眼神中仍然帶著濃濃的不可思議之感:「之前一係列反常事物的緣由我算是弄明白了,可是,為什麼我們的頭上是『綠色的夜晚』?庫米耶先生的油畫為什麼跑到這裡來了?班傑明說的『欣賞眾多,銘記深刻』到底是什麼意思?」

「這個現象…」範寧也抬頭看向了夜空中怪異的綠色水霧和蒼白亮光,「我之前做過很多次思想實驗,因為一個困惑了我多年的問題——」

他對著低沉的天際發問:「藝術作品的存在,一定要以欣賞者的存在作為前提嗎?」

「不一定吧?」希蘭嘗試回答道,「藝術作品有歷史侷限性,欣賞者也有歷史侷限性…一幅油畫在當下受到諸多詆毀與非議,卻或許能成為百年後的不朽之作,成為人類文明史上一顆無價的珍珠…當然不能因為它暫時不受欣賞,就否認它的存在和其藝術價值。」

「不。」範寧搖頭,「你可能誤解了我的命題,我這裡說的『欣賞』和你理解的不一樣,它是箇中性動詞,是『知曉』『觀測』『留下印象』『進行審美活動』等意思…至於審美判斷的結果,是『傑出作品』?還是『蹩腳作品』?那是後話…」

「如果某詩人寫下一首長詩後,將其丟在一個無人識字的國度,這首長詩算不算文學作品?」

「如果你畫了一幅油畫,在作品誕生後用黑幕覆蓋,永遠不讓第二個人看見,自己也隨之停止自我欣賞,它是一件現實物品冇錯,但它算不算藝術作品?」

「如果我窮極畢生心血和靈感,在臨死前創作了一部恢弘的交響曲,它的手稿卻遺失了,從來冇有人上演過,聆聽過,這算不算藝術作品?」

「再做一點延伸變化:這部交響曲進行過成功的首演,但之後卻因為某種變故中止了流傳,一百年後,記得它如何演奏的樂手和聆聽過它的樂迷都逝世了,後人隻從史料中知道存在過這麼一首曲子…這部交響曲是歷史事物冇錯,但它不會再有欣賞者,它還算不算藝術作品?是一直都算,還是以前算,現在不算?」

「卡洛恩…你剛剛舉的例子中有個黑幕覆蓋。」瓊說道,「這讓我想起了班傑明偷來的五幅畫,我們在後備箱看到時它們也是覆著黑幕。再包括他無意中提到的《痛苦的房間》,特巡廳用了同樣的處理方式將它置於封印室。」

「我接下來正是想討論這件事情。」範寧點頭,「蘭蓋夫尼濟貧院的顏料有問題,甚至和畫廊中的顏料存在某種同源性…庫米耶用特殊的顏料繪製了《綠色的夜晚》,這幅作品起初不具備非凡屬性,充其量隻是存在少量相位隱知,但在經過一定時間的展覽後,它在欣賞者們心中留下的審美印象突破了某一程度——」

「於是,它變成了移湧物質,自行從世界的表象昇華了。」

「原來如此,難怪在拍賣行的火災現場,有一幅畫隻剩畫布而找不到顏料燒渣。」瓊聽得目瞪口呆,「冇想到班傑明對於『它跑了』的原因,概括得如此精確又簡明扼要…他們『調和學派』的人果然瘋得與眾不同…」

範寧目光悠遠:「這或許說明,藝術作品的存在需以欣賞者的存在作為前提,就和移湧生物對於『活著』的定義一樣...藝術家藝術人格的昇華,同樣依賴歷史的評判與銘記...至少在這個世界如此...」說到最後,他的語氣近於喃喃低語。

「現在有更現實的問題。」希蘭提醒兩人道,「我們怎麼出去?」

從普通夢境或稱之星界層的地段出去是不難的,將注意力分散,思緒放鬆,遏製靈感的燃燒,同時想像靈體的下墜,就能控製自己醒來,這是熟練掌握控夢法的有知者的基本能力。

但在移湧中必須折返自己來時的路徑,才能用這種方法控製靈體墜出,否則一旦靈感枯竭,就是迷失的結局。

三人的靈感消耗已經很大了…

瓊撇嘴說道:「問題是,如果整個地下建築都是表象與意誌的混合地帶,我們到底是怎麼過來的?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算進入了移湧?…而且我覺得這個地方不似常規的荒原、環山或盆地,很有可能是處移湧秘境。」

「這個問題我也不懂,移湧與醒時世界的對映關係本就難以理解。」範寧凝視著遠處飄蕩的黑色廢墟,「譬如我把移湧物質帶進聯夢,再交予另一處的你帶出,這就很難理解為什麼該物質在世界表象憑空發生了移動…而且據一些文獻記載,在某些罕見情況下,有知者自己也會發現醒來後並不在曾經入夢之處…」

說著說著,突然一陣冷風颳過,低矮綠色夜晚中的霧幔開始滾動了起來。

範寧突然覺得自己手肘,脖子及腳踝幾處被點上了絲絲涼意。

…下雨了?

他正如此想著,順帶看了一眼希蘭,結果看到少女白皙的額頭及臉頰上,突然沾上了幾處紅色和綠色的汙點!

幾人下意識抬起手臂,當看到上麵幾處小如針尖般的顏料汙漬時,紛紛臉色起了變化。

「去前方廢墟裡看看。」範寧當機立斷,「這地方還是有問題,在這空曠平台繼續討論下去是等死。」

三人輕飄飄地向前奔跑,儘管那些漂浮的殘垣斷壁似乎遠在地平線,但距離頃刻間拉近。

外麵的顏料雨逐漸呈淅淅瀝瀝之態,雨聲清晰可聞,帶著一種粘稠的質感。幾人彼此對望,身上各處已經沾上了細密的彩色。

數百個呼吸後,他們身形鑽入黑色的霧氣,掠過上下顛倒的枯樹和石碑群,從一座倒伏的塔形建築頂層視窗垮了進去。

這廢墟裡麵的建築結構十分反常,與當今年代人類的審美完全相悖,各種灰色的廊柱、石像、浮雕全部在暗示人臉的五官結構,偏偏石材又高大平滑,從整體性上來說完全不像這個世界上能找出的材料,盯得過久能聽到似風聲又似耳語的空洞持續音,讓人產生強烈的眩暈感和厭惡感。而且站在其中就像飄於水麵,就和此前從遠方眺望過來時看到的一樣,人在跟著整個建築微微晃盪。

他們逐漸體會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怖,那是人類對於陌生又古老的歷史事物的本能戰慄。範寧強壓著心神,帶領兩人在綿延不絕的廢墟群穿行,小心避開灑下顏料雨的窟窿,以及很多看起來十分怪異的片區——這些地方和周邊環境突兀地割裂開來:要麼是一片莫名的虛空,要麼是完全不相乾又難以窺清的場景,或是雖與相鄰事物一致,卻呈現出如密密麻麻的耳蝸一般的潰爛狀態。

顏料雨下落的態勢越來越大,並從殘破建築的各處滲透進來,被沾染的地方就像盛開的劇毒斑斕菌群,範寧內心也越來越焦躁,雖然幾人穿行速度在加快,但冇有發現任何實質性的東西,那些視野所見之處,不是破敗荒蕪就是混亂不潔。

「卡洛恩,我有一個推測…」希蘭這時開口說道,「剛剛瓊說這裡是一處『大宮廷學派』的移湧秘境,我覺得隻對了一半,這裡應該隻是某種不完全的秘境形態…」

「不完全?你的意思是,因為變為移湧物質後昇華的畫作隻有一幅?」範寧眼神一亮,「很有可能…此處秘境的天空明顯符合《綠色的夜晚》的標題特征,我懷疑當其他畫作也昇華後,這裡會有更多的事物發生變化,那時這裡很有可能會展現出和『七光之門』的某種聯絡…」

是個合理的猜測,但說著說著範寧的臉色仍舊重歸焦慮。

他對這個和「畫中之泉」有關的移湧秘境冇有興趣,他隻想出去。

廢墟中的穿行未停,又過了數百呼吸後,三人闖入了一座怪模怪樣的殘破塔樓,它或許曾經很高,但此刻坍塌得隻剩一層半的空殼,顏料雨在其上潑灑出五顏六色的汙跡。

環境中散發著如潰爛膿水般的不潔氣息,三人卻被眼前的巨大石碑給吸引了,它豎懸在一片景象混亂的怪異半空中,碑身時而被內部浸透,時而又浮現而出,就像在不斷掙紮的溺水者。

範寧顧不得自己滿頭彩色漿液滴落,仔細觀察著石碑上的怪異浮雕,其似乎受到了嚴重的風化,浮雕的痕跡已經極淺,但大概可以看出其樣式。

一個頭戴冠冕,身著繁星披風的人類跨在牛背上,左手將牛頭高高掰起,右手持刀刺進了它的身體,傷口處掛著一串葡萄,牛尾則被繪成了稻穗的模樣。在牛的側方有獵犬和蛇蠍將其咬住,另外還能在浮雕周圍隱約看到烏鴉、瓶子、獅子、持火炬者等事物。

範寧對解讀這幅浮雕冇有絲毫頭緒,正當他和希蘭百思不解之際,浮雕和虛空的背後傳來了瓊的聲音:「你們來看,這一麵也有東西。」

兩人踩著一地的粘稠漿液繞行至此,看到了一字排開的七個符號。

「這是『畫中之泉』?」眾人最先把目光投到了貫穿方框內外的噴泉圖案上,「看來祂真是一位見證之主,難道說,這塊石碑上的符號群,正是代表著『大宮廷學派』所追隨的那一類見證之主,足足有七個?」

符號個別過於簡潔抽象,難以辨明,如最右邊的符號隻是一根斜劃的線段,但其它的都依稀可看出事物的特征:火花齒輪、弧刀、燈、泉水、液體中伸出的手、扭曲鏡子。

「哎,再看這裡...這裡還有似乎是石碑雕刻者的署名。」希蘭伸手指向這排符號的左下角。

「我看看。」範寧小心翼翼地貼近石碑邊緣的混亂景象。

兩人一起拚讀著潦草的圖倫加利亞語,隨著一個一個音節從口中緩慢蹦出,兩人的語氣越發驚疑不定了起來。

「圭多達萊佐?」

瓊好奇問道:「卡洛恩,希蘭...聽這語氣,你們知道他是什麼人?」

「當然知道。」範寧深吸一口氣。

「他是指引學派的初代領袖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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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慶典的問題,我特巡廳的本質任務是『研判』和『擇機』,而非『抓人』或『阻止』。」「感謝蠟先生答疑解惑。」何蒙鄭重其事地接連點頭,然後想了想問道:「如果後續順利收容的話,『池』之汙染因素受控,這片國度的現狀應該就會出現轉機了吧?他們那聖者『伈佊』的做法倒也明智,既保住了教會家業,選擇效忠我特巡廳對他們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。」這些人還是比較關心南大陸的問題的。畢竟站在討論組應對失常區擴散的立場上,要是一...